三、民主传播运行轨迹:分层与整合
民主传播的驱动为民主传播提供了运转动力,那么民主信息在这样的驱动下又是如何传播的?其传播运行轨迹呈现出怎样的特点?这些问题回答的就是:民主按照和应该按照怎样的运行轨迹有效传播的问题。从民主传播的定义可知,民主传播抽象层面的运行,体现在民主信息的扩散,以及民主信息被受众接受、认同和内化之中。民主传播的运行是一个开放性的系统,其既与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着自身的运行逻辑。这种逻辑既来自于民主信息本身的特性,也来自于民主传播阻力、动力的合力驱动。民主信息在不同层次上体现的不同程度的特殊性和普遍性,决定着民主传播的分层趋势;而民主传播来自各个方面的合力又驱动着民主传播的整体性和整合趋势。
(一)传播的分层轨迹
来自不同层面的民主信息,具有不同的抽象程度,因此也具有不同程度的特殊性和普遍性,不同的概括力和解释力。民主信息的这种特点,决定了民主传播的运行不同于一般的政治传播。
第一,民主信息的特点使民主在不同层面上具有不同的解释力;从民主信息的受众来看,民主信息的特点也使受众对不同层面上的民主信息呈现不同的“解码立场” [31];综合起来看,这两点意味着民主信息在不同的层面具有不同的可传播性:其一,经验层面民主信息的可传播性相对较弱。因为,经验层面的民主信息被厚厚的具体的、特殊的政治现实所包裹,其难免受制于特殊的现实环境,只有在这个环境中,其才具解释力,失去了这个环境,其解释属性和参考价值便大打折扣。在受众解码时,由于对编码经验层面民主信息外界环境的陌生,使受众难以进行有效解码,甚至出现对抗或错误的解码立场。其二,与经验层面民主信息相比较,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则具有较强的可传播性。规范层面民主信息的抽象性已经使其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实际政治现实的控制,超越了地区、国家的特殊性,较少受现实环境的制约,而具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和较强的解释力。因而,在受众对规范层面民主信息进行解码时也会较少受到意识形态、国别性、政治性等因素的影响,而采取较为包容、理性的解码立场。其三,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具有最强的可传播性。正如上文所说,政治文明是人类共有、共享的政治资源、政治财富。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信息也不应分国界,而应打破意识形态、地缘政治等坚硬的外壳滋养所有的人类政治。这是由其人类性—人性的属性所决定的。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具有最强的解释力。其本质属性也决定了受众对其信息的解码倾向于采用积极、主动的立场。
第二,不同层面上民主信息可传播性的不同,使民主在不同层面上的传播运行轨迹也不同:其一,经验层面民主信息较低的可传播性,意味着其只有在处于同质或相似的现实环境下的传播主、客体之间进行传播的可能和必要。比如虽然英国的议会制和美国的总统制有一定的差别,但作为英国的殖民地,美国建国前和英国具有同质的文化环境,英国的两党制等制度得以传播到美国,并促进了美国的民主化。因此,民主的传播轨迹在经验层面会受到来自外界环境各种因素的制约,这意味着经验层面民主的传播范围较小,传播轨迹呈现出曲折的形态。其二,规范层面民主信息可传播性较强、较广,在外界环境具一定程度差异的传播主、客体之间也可传播。比如,现代民主不同于古典民主的最大特点就是代表制。建立在现代民族国家基础之上的民主是一种间接民主,所有的公民都有普遍的权利通过选举选出自己的代表进行决策。而这一点不仅是所有民主国家共同的政治特点,民主转型的国家也普遍在形式或实质上使其公民拥有这种普选权。可见,普选权这一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已经在世界各地得到传播,并逐渐得到认可和实践。因此,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的传播轨迹,较少受外界环境的制约和束缚,传播范围也较广,传播轨迹呈现出较小曲折的形态。其三,由于政治文明层面民主的本质属性,这一层面的民主信息具有最强、最广泛的传播性。其传播运行趋于自发的过程,不需要传播主体地刻意传播,受众也会主动成为自身的民主信息传播主体。比如,民主意味着人民当家作主,这一点在与君主统治、贵族统治的比较中大获全胜,历史上多次“专制复辟”的失败,说明了这一民主信息已经被几乎所有的人所接受和认同。从今天如此多的国家,不管是民主国家、非民主国家都从这一层面表明自己是民主的,也可以看出其可传播性之强。因此,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传播轨迹不易受到外界的束缚和制约,传播范围较广,传播轨迹呈现出较为平滑的形态。
最后,从整体上来看,民主信息在不同层面上不同的传播形态使民主传播整体上呈现出分层的传播轨迹。这一点既是基于经验的抽象描述,又具有很强的规范意义。民主信息在不同层面上的不同可传播性,意味着在进行民主传播时应对丰富的民主信息进行认知和区分,明确其所属的层次以及其可传播性,认清其传播范围。按照民主的分层传播轨迹进行传播,以减少民主信息传播的阻力,最大化的利用其传播动力,实现民主信息最大可能的扩散、接受、认同和内化。
(二)传播的整合运行
民主的传播虽然呈现出不同的层次轨迹,但民主传播驱动所呈现的合力驱动却同时作用于这三个层面,并促使三个层面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借力。因此,民主传播的三个层面不是割裂的、对立的、不可超越的,而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同时三者整合在一起组成了民主传播的有机整体。
第一,三者的转化体现在:一是对经验层面的民主信息进行归纳、抽象,从其特殊性中找到普遍性,那么民主信息的经验层面也可以上升到规范层面;二是较为广泛传播的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在指导民主政治实践时也需要根据外界环境下降到经验层面,以提高其可实践性;三是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具有统领功能,它对经验层面和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具有规范意义,防止民主信息的无限增加,划清民主信息与非民主信息之间的界线。而反过来,经验层面的民主和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内含着民主政治文明的价值,也正因为此,这两者也具有了不同程度的普遍性,这种不同程度的普遍性进一步赋予了二者不同程度的可传播性。
第二,以分层的视角来考察民主信息,并不是要将民主信息分开,而是为了分析思考解决问题从逻辑上进行的分立。毋庸置疑,这三者都属于民主这个大整体中。同理,尽管在三个层面民主的可传播性以及传播轨迹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传播的不完整性。正如上文提到的:美国在输出民主时,只注重民主制度,而忽视了民主的价值和理念,导致传播的低效甚至失败。实际上,民主的传播运行是一个有机的、动态的整体。规范层面民主的较高可传播性,建立在经验层面民主信息的完整性、成熟性、系统性之上。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不是空穴来风、异想天开,其离不开规范层面和经验民主信息的坚实基础。民主的传播在三个层面上尽管呈现出不同的传播形态,但三者的传播整体上互相依存、互相借力。因此,民主的传播在轨迹上呈现分层,但在运行时这三者是整合的,本质上属于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的、动态的传播整体。
第三,不同层面民主传播的相互转化与有机整体意味着,民主传播是一个分层与整合的辩证统一体。其规范意义在于:既需要先分开的观察、详细理解各个层面民主信息的特点,又需要看清三者之间相辅相成、相互依存的关系,整合民主信息,整体把握、完整传播。这意味着,民主传播应充分运用三者的转化关系进行整合传播。从最高层级来看,民主传播的理想状态是民主信息的交流,从机械原理上讲,就是民主信息的共振。共振是借用物理学的概念,共振理论的核心是不同事物之间要有共同的基础、轴心和频率才能通过共振形成共鸣。[32] 信息只有达成共振,才能被接受、认同和内化。而正如机械上不同的事物只有具有相同的基础、轴心和频率才可以实现共振一样,民主也只有在相同的层面才能传递、互动、共振、交融。不同主体不同层面的民主信息,属于不同的维度,不仅难以找到共性,而且无法实现交流互动,更谈不上共振、交融。而民主信息从较低层面可以转化为较高层面则使这种传播共振得以实现:经验层面民主的弱可传播性使得其不易被接受、认同,更难被内化,这需要将经验层面的民主信息进行重新加工、升级,从其中提炼出更高层面的民主信息,提高其可传播性,进而提高民主信息的传播和共振的可能。同理,对规范层面的民主信息进行提炼,萃取出其政治文明层面的民主信息,其可传播性也将得以提高,并具有大大扩展了其传播、共振的范围。因此,较低层面的民主信息在不同的主客体之间进行传播时,应尽可能精准提炼为更高层面的民主信息,以实现民主信息的共振交融、丰富民主政治文明。
这一点对于民主化国家特别是非西方民主化国家具有很大启发意义,正如亨廷顿所说,如果民主有未来,这个未来就在于民主在非西方社会的扩展。非西方国家有着与西方国家不同的文明、民族文化和历史传统,因此,民主实践在非西方文明之中必然呈现不同的特色,这个特色既指向民主终极价值,又释放出不一样的色彩。因而,非西方国家在民主传播中的角色应去除对民主的偏见,打破民主信息受众的局限和桎梏,在政治文明层面民主的指引下积极践行民主,并在此基础上将其经验层面的民主实践提炼、萃取出较高层面的民主信息,并促进民主的传播,实现民主信息的共振、交流和交融,为民主政治文明的发展和繁荣做出贡献。实际上,这种由特殊有效性(适应于地区政治)到普遍有效性(适用于所有政治)的传播和扩展,体现了人类的政治由具有巨大分歧的现实状态走向没有分歧的理想状态的过程。[33] 而这既是民主分层与整合传播的结果,也是一个分层与整合辩证统一的民主传播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