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是二三十岁去了外地当了建筑工人。现在四五十岁的年龄,家中的孩子基本也是中学或大学在读。古人云“四十而不惑”,那么当初因家庭因素选择了在工地讨生活的他们,现在对于生活和工作的目标是不是也都还坚定不移着呢。
从天南海北来到华体会娱乐场 ,广院的建筑工人们背后有着各异的故事,在这里也面临着各异的苦楚。
洛卓嘉措/摄
为着家来 为着家走
“为什么来北京干这行呢?”
孙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不语,似乎在注视着碗里剩得不多的饭米。两根木筷子来回翻动着零星的米粒,相同的动作被机械地重复着,一双眼睛里却是空洞无神。
狭窄的长方形学生餐桌上有五个已空的绿酒瓶子。阵阵酒气从圆润发亮的瓶口散发开来,浮在这小小的餐桌上。
以往,孙叔和他一起修建南操的工友老魏只会在可以直接付现金的二食堂二楼简单地吃个面,尤其是午餐——因为胡乱填点东西,他们就得匆匆赶去上工了。而现在好不容易“得闲”了,晚餐得“认真点”了。
初雪的前夜,外面下着寒雨,刮着冷风。
“一切为了孩子吧”。顿了好久,微醺的他才一边回答我们一边慢慢抬起头。在我们目光接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咧开嘴憨厚地笑。
巨大的观礼台下,工人披着雨披继续工作着。洛卓嘉措/摄
他们也是“有故事的人”
孙叔来自河南周口,初一后进入体校,并在91年获得了国际少林武术界散打比赛亚军。谈起这些经历,他颇感自豪地冲我们笑了笑。
那一刻的笑脸,往日风光依旧在。而这一刻的爽快却无法掩盖下一刻的支吾。在今日的孙叔身上却看不出任何“体育生”的模样,他的人生为什么没有走上那条旁人眼中前途大好的道路?酒正酣,意未散。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犹犹豫豫地吐出两个字:涉黑。
当年“跟老板”的他当过保安、保镖、充当过“门面”,去过缅甸、越南等地区。然而,这些遍及天下的足迹最终却化为了高墙铁窗的十二载春秋,和一双父母无穷无尽的牵挂。
获得自由之后的他,面对着年事已高、有待赡养的双亲,他来不及开心就要挑起家庭的重担。思来想去,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只能选择成为“建筑工人”了。因为他认为这行“来钱实在、工资相对高”,最主要是不作“无前科”要求。这行可以帮他“挣钱扛起一个家”。
到现在,孙叔来北京当建筑工人已经20年了。在这期间,水电、取暖、油漆等装修系列的活儿他都干过。这么多年里,他已育有二女,早不是当年那个“孤身一人”的青壮年。
只能遥远地与家为伴
一个月一万左右的工资在每一个早出晚归的日子里用点滴汗水聚集。每年的春节,孙叔都会买个硬座挤一个晚上,回到那个让自己即便远走异乡也要精心维护的家。
小心保存的银行卡里安放着自己一年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或者说卡里的钱是少数能让自己感到宽慰的力量。有了这张卡,新一年里,两个尚读初中的女儿的学费和零花钱就有了着落。
然而当春节过后,身处离家甚远的北京,住在南操地下室这样简陋的宿舍,排得满满的上工时间,都让他有点想家。
孙叔一直十分关心两个女儿的生活和学习。
由于孙叔和他的爱人都在外地各自谋生,两个女儿就只能和她们的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夫妻俩就是在春节的时候才能见一面,平时也见不到面,也和孩子生分了”。但为了“省点钱给孩子”,他一般不会选择在春节之外的时间回家。
这几天,孙叔却焦虑地希望自己能有时间尽快地回一次家。“家里大女儿成绩一直很好的,几乎是乡里第一第二,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成绩滑落了”。
深秋冷意浓的寂静夜晚,喝了点小酒的孙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南操上一个人来回踱步。平时赶急赶忙要去上工的孙叔已经和工队请了一天的假,他说心里事情比较多。
前一天晚上他和大女儿电话沟通了四个小时,但仍无法从女儿嘴里知道她学习退步的缘由。左思右想后,孙叔不能放心,便在慌乱之中打了电话给我们,期盼在曾经同样是一名初中生的我们能帮忙“看看问题出在了哪里”,是不是女儿在家里遇到了些什么麻烦。透过手机,他的声音少了几分白天的坚定,多了几分焦急与不安。
“她们的外公外婆也没什么文化水平,但是我也不能都陪着她们,因为我得在这边给她们提供物质保障呀”。孙叔一直絮絮地说着他的担忧。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语气终于和缓了下来,并开始耐心地听我们分析。他稍微释然了:“听完你的这番话,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手机那头,传来了孙叔欣慰的笑声,像是绷紧的弦终于得以稍微舒缓。挂电话之前,孙叔顿了顿又说了句:“那我明天就可以安心地去天津接其他的活儿了。”
用孙叔多次提到的话来概括他走上这一行之后的状态就是:“一切为了孩子吧”。他从未想过孩子工作了的将来自己要去做些什么,他只管现在的“挣点钱”。因为只有这样,女儿在学校生活得才不会太窘迫。
再次见到孙叔,仍是在人头攒动的二食堂。
11点半下工的孙叔和他的工友,只有一个小时来休息和吃饭。那天初雪,早晨雨夹雪过后,灰白的天空依然不间断地飘着微雨,南操的地上浮着一层有几分融化了的冰渣。
孙叔走出二食堂的时候,手深伸进口袋,缩着上身,无奈地回头对我们说“我马上要上工啦,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南操里每一个施工队上工的时间安排均紧锣密鼓,容不下白天里任何多余的小憩。负责南操刷墙、刷涂料的临时工赵叔在上工的日子里,天不亮就得起床。匆忙吃过早饭后他就要带着工具去工地,来完成一整天的任务。
赵叔家里有两个念高中的孩子,没活干的时候他会选择马上回他的家乡河南,去和孩子们团聚。大家出来干这一行,想家里人也只能藏在心里,也不能天天在孩子身边陪着他们成长。
谈到这个的时候,赵叔微笑着低下头,看了看手上沾满白油漆的半旧工具,放慢了语速说:“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嘛”。
施工队的工人们基本都住在偌大的南操中间那不起眼的角角落落中,或活动板房或地下室。他们住的地方,像蚁穴似的隐藏分布着,被包围在南操附近几栋高大的教师家属楼之中,毫不起眼。
他们大多是二三十岁去了外地当了建筑工人。现在四五十岁的年龄,家中的孩子基本也是中学或大学在读。
古人云“四十而不惑”,那么当初因家庭因素选择了在工地讨生活的他们,现在对于生活和工作的目标是不是也都还坚定不移着呢。